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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初一闭醮薰坛，上山来的人早一月就不食荤腥了，宋老太太上了山，老太爷也跟着上来了，就住在前面，跟老真人一处，只宋二爷迟迟不上来，叶氏风轻云淡，甘氏却急得好似热锅里的蚂蚁。宋二爷的差事如何，还得看着老太爷是不是替他使力气，这会儿了犯犟，可不是砸了自家差事，甘氏一日恨不得差三轮人去把丈夫请了来，这当口又嫌起叶氏不出力来：&ldo;竟是我一个的男人不成，她倒坐得住，那颗心真向着死鬼，赶紧早早出脱了。&rdo;帕子都绞烂了，宋望海还是没来，叶氏的儿子宋荫堂却在闭醮薰坛的前一日赶了来，老太太见了他欢喜无限，拉了他的手阿官长阿官短，石桂到这会儿，才瞧见宋家第三代的大少爷。光是一打眼，便能知道老太太为甚喜欢这个孙子了，宋荫堂穿一件青绸银丝暗纹团花的袍子，长身玉立，头上簪一枝碧玉雕的竹节簪儿束发，眉眼温和，举止有礼，珊瑚七宝两个打帘子，他还让一让。离得近了有甚动静全能听见，老太太房里自来清净，除了念佛便听不着旁的声响，这会儿竟连声笑起来，一屋子的丫头都站到廊下去，泥金碟儿海棠攒盒一盘盘送进去，又是要茶又是要汤，璎珞还出来催：&ldo;还带了甚个吃食来？赶紧着做些去。&rdo;叶氏在里头陪着，本来上山就没带那许多东西，东西摆了上去，老太太一瞧没甚可吃的，宋荫堂再让她也紧紧攥了手不放：&ldo;你这舟船来的没歇一会就又上山，路上必没甚个可吃的东西，叫她们想法儿做了来。&rdo;巧妇难为无米炊，又不能做荤食，素的就那两样，便是山珍海味端上去，老太太也觉得委屈了孙子，这会儿还没这些奇珍异味，只得把带来的东西都盛在小盒里头送上。笋脯雪藕银苗，端上去老太太还不乐，捏捏孙子的手腕：&ldo;你都瘦了。&rdo;宋荫堂便笑：&ldo;哪儿是瘦了，我是结实了，看着清减，人却有劲儿。&rdo;他说话自有人凑趣：&ldo;少爷陪着老太太太太，在家也吃了一月的素。&rdo;老太太伸手搂了他：&ldo;好孩子，不枉我疼你一场。&rdo;越是这么着，越是想着过继来的儿子人都没现身，二房那两个竟一个也不来，心里冷笑，看着宋荫堂身上这件袍儿又道：&ldo;你母亲跟我都不在京，可是有人慢怠你了？我看看，怎么的穿这么素，跟来人的是谁？&rdo;石桂原本在东庑廊下等着，茶梅出来冲她招招手，把她招了过去：&ldo;你在这儿等着，有你的好处。&rdo;良姜木瓜早早过来了，只绿萼胆儿小还缩东厢廊柱后头，里头说说笑笑好一会儿，甘氏这才带着金雀银凤两个过来，她才听说了宋荫堂来了，一口气儿都差点没提上来，手上拿了个杯子，想砸又不敢。这回把宋望海都给骂了：&ldo;缩头没用的男人，有本事怎么不叫她担着去，只我一个掏心挖肺的，还不识我的好。&rdo;越说越是委屈，把这家子里每个都怨上一回，哭了一轮，重又扑过粉儿，这才过来了：&ldo;不知道荫堂来了，这是怎的？学里放假不成？&rdo;她一来，宋老太太的脸立时挂了下来，甘氏知道来了必要看她的脸色，还是一脸笑意盈盈，软声问了宋荫堂来的路上如何，走了水路还是陆路，哪几个家人跟着。倒是想问一问自家那个儿子，当着老太太却不张口，她不提，宋老太太也不会放过她去：&ldo;这才是心里有我的，哪些个没我的，爹娘都在外头，连信都不送，当我们死了呢。&rdo;甘氏听见这话是从没有过的火性，唬得立时跪下来：&ldo;船上车上晚个几日也是有的，伯娘消消气，他哪里有这样的胆子呢。&rdo;老太太冷笑一声：&ldo;孝子贤孙的，也不过书里写戏里唱，得着一个还走得早，叫他给他哥哥烧个香，就这么难！我且还没死呢！&rdo;老太太说得这些话，宋荫堂就要站起来避出去，她哪里舍得孙子，这才不说，拉了他道：&ldo;你避个甚，这些道理你也听听，别为着她是长辈，在你跟前就拿起架子来。&rdo;到底没再往下说，甘氏闹了这么个没脸，拿眼儿去看叶氏，见她还四平八稳的坐着，垂了眼眉不说不动，心里这口气怎么也咽不下。外头一廊的丫头都听着，一个个噤了声缩着脖子，木瓜才要伸头，叫石桂一把拉住了，贴着墙根站着，竹帘一掀，甘氏捂了脸从里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