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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看秋瑀宸脸色不对,只挥了挥手,“慕瑀是跑过来的吧,藤杖——藤杖你二叔收起来了。你先去房里歇一会,回头,我叫云飞来叫你。”迟慕瑀躬身道,“慕瑀不敢,慕瑀是来领罚的,我去惩戒室。”沉默看迟慕瑀走进最左边的屋子,轻轻握住了秋瑀宸的手,“用熳汐哥当年教训你的藤杖,迟大哥哪里是叫你罚他——”秋瑀宸接道,“分明是叫我自己掌自己的嘴。”沉默有些犹豫,“那该怎么办?”秋瑀宸苦笑摇头,“迟大哥知道,慕瑀不挨这顿藤杖,心不安,可是,也不肯轻易放过我。”沉默没说话,秋瑀宸接道,“他表面上说叫我罚慕瑀的莽撞,可是,慕瑀究竟是为什么莽撞,他比任何人都明白。”沉默半晌没说话,终于道,“迟大哥也会算计人了。”秋瑀宸道,“迟大哥本就算无遗策,从前,他只是不愿意罢了。”他不等沉默说话,直接道,“你和云飞呆在家里,我亲自去一趟墓镧。”沉默似是想坚持和他同去,却终于强笑道,“去吧,墓镧又不是龙潭虎穴,迟大哥也不会真把你怎么样的。”秋瑀宸不再说话,回自己书房,将已经封存了近二十年的藤杖自暗格中取出,虽然已有廿年未用过,可秋瑀宸每年都会精心保养,甚至自己亲手用淡盐水擦拭,以保持其韧性,如今虽然颜色黯淡了些,可依然是极为伏手的。尽管很久没有再尝试过这根藤杖的威力了,可秋瑀宸即使是将它从暗格中拿出来,依然怀着敬畏之心。小心翼翼地将藤杖装进放长箫的袋子里,沉默亲自送秋瑀宸和迟慕瑀出去。迟慕瑀依着礼数开车,秋瑀宸坐在后座,一路上也没什么话,只是到了地下车库的时候,秋瑀宸吩咐道,“不用停进去了,一起跑过去吧。”迟慕瑀知道二叔出门的时候已经换了轻便的运动装,可看他重新蹲身来系鞋带,终于忍不住问了句,“二叔的伤没事了吗?”秋瑀宸没抬头,迟慕瑀心中有些失望,正将高高的荆棘丛替二叔拨向一边让他先过去,却突然听到,“没事了。”迟念在自己房间后面的秋千架上侧坐着,两只脚都缠在一边的绳索上,后背却靠在另一边,晃晃悠悠地荡着,看见迟慕瑀和秋瑀宸一起回来,不觉暗自轻笑。双脚缠着秋千一荡,伸手就抓住了一旁的葡萄藤,再不知怎么一滑,就站在了一旁的大树树杈中间,人直接从自己小木屋的窗户里翻进去了。迟念的房间四处环着的都是葡萄藤,离窗口最近的地方是一棵非常大的梨树,丰收的季节,他总是可以一伸手就摘一个梨吃,梨子吃烦了,就摘一串葡萄,如今梨花早已开尽,梨子却还没有结成,可是整棵梨树也是郁郁葱葱,迟念每当回来,心情总会好些。如今他就正翘着脚躺在床上,将酒杯含在口里,喝着自酿的米酒,等着敲门的声音。“迟大哥。”敲门的居然是秋瑀宸,迟念微微摇了摇头,有些可惜地咽了酒,“进来吧。”迟慕瑀跟着秋瑀宸走进来,迟念将酒壶放在一边,自己从床上坐了起来,“我让他去领罚,你倒亲自来了。”秋瑀宸有些尴尬,低头道,“瑀宸,特来负荆请罪。”迟念笑了,“荆呢?”秋瑀宸待要说什么,迟念的脸色却突然冷了下来,“我不论你是做什么来的,既然舍不得让给他带着一身伤重新跑回来——三十下藤条,你打完就可以走。慕瑀!”迟慕瑀平常虽然在父亲面前没大没小的,可是一旦迟念动了真格的,他可就连眼睛都不敢眨了,只能乖乖低头,“是。”迟念走到门边,靠在门框上,“既然你不放心我验伤,我就亲自监刑,出来吧。”迟慕瑀根本连头也不敢抬,他心中一直以为自己最怕二叔,可直到今天才发现,原来真正存着畏惧之心的,还是父亲。迟慕瑀在昨晚的地方重新跪下,挺直了脊背,却低下了头,有些犹疑,却终于褪下了上衣。他穿得是一件黑色的衬衫,张肩拔背的跪姿让背肌快将内里的黑色小背心撑破了,迟念根本没看他,只是靠在门框上。迟慕瑀又一次躬下了身子,连背心也脱了下来。秋瑀宸是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着儿子每一寸骨骼,迟念笑道,“肤色健康,肌肉发达,轮廓清晰,线条分明,我没亏待他吧。”秋瑀宸看着儿子挺直的脊骨,想象他十七年如一日的苦练,情不自禁地就用手指轻轻顺着他脊柱滑下来,这,就是他的亲生儿子啊,他十七年来,从来没有真正爱抚过的亲生儿子。迟念却突然按住了他手,“就是人体雕塑展,也要挂块牌子写个禁止触摸吧。你是干什么来的?”话到最后一句,已经由淡淡的嘲讽变为犀利。秋瑀宸有些尴尬,低声道,“藤杖,藤杖瑀宸留在车里了。”迟念抬头看着夕阳,“现在,大概已经七八点了,你要是真想心疼他就早点打过,让他早点去睡。”秋瑀宸什么话也没说,自己跑回去拿藤杖,迟慕瑀低声叫,“父亲——”迟念道,“感动不感动,是你的事。不过,一遇到感情的事就茫然无措,瑀宸真是一点也没变。”迟慕瑀就算再不懂尊卑,也知道养父评价生父他不该开口的,可是,等秋瑀宸气喘吁吁地跑回来,他依然是心中一热,多少年,从来没有如此清晰地体味过来自亲生父亲的温暖,这两天,却突然将梦寐以求的一切都得到了,他真怕没有一场疼痛来证明这是真实。迟念瞥了一眼秋瑀宸,“月亮都快上来了,动手吧。”秋瑀宸低下头,这是他第一次,突然觉得家法竟是一件这么残忍的事,他看着迟慕瑀背部肌肉的每一次变化,因为紧张而收缩,又因为说服了自己而重新放松下来。红色的光晕越来越弱,天边一片红通通的,但是他记得,好像有那本书上讲过,这个,倒也不叫火烧云。秋瑀宸秉住了呼吸,迟念倒一直沉得住气,只有迟慕瑀,紧紧闭上了眼睛,“慕瑀鲁莽,让二叔担心,害父亲生气,您动手吧。”迟念只是随意笑了下,看秋瑀宸紧紧握住藤杖,他竟是折回房间,重新架上了锅,又煮起玉米来了。秋瑀宸知道,自己不能再等下去,因此,将手臂垂下来,把藤杖横握在掌中,却突然一抬手臂,“嗖!啪!”一声,藤杖直直击在迟慕瑀背上。“乓!”的一声,依然清脆,却是迟念盖上了锅盖的声音。秋瑀宸再一次扬起了藤杖,又是“嗖啪”一声,迟慕瑀背上第二条血红色的印迹,整齐地排在第一条之下。“知道错了吗?”这是秋瑀宸第一次用这种方式,他训诫过很多人,何胥,非璟煜,沉默,甚至褚云飞,可是,他从来没有尝试过,用这种方式去讯问自己的亲生儿子。紧接着的第三下,痛得迟慕瑀忍不住用手撑住了身子,血红色的鞭痕正重叠在第二条印迹上,秋瑀宸的声音比晚间的风还要沉,“说话!”迟慕瑀紧紧闭上了眼睛,终于道,“慕瑀,知道错了。”第四下藤杖才刚刚落下,又是击在刚才的那一下上,迟慕瑀这一次竟是死咬着牙撑住了,大滴的汗水立刻落在地板上,将浅棕色的地板映出一块咖色的水迹。迟念问道,“几下了?”秋瑀宸躬身道,“四下。”迟念蹲下身,仔细看着迟慕瑀背上的鞭痕,“是吗?我怎么觉得是两下呢。”秋瑀宸当然知道依迟念的功力根本不可能看不出是四下藤条两道伤痕,因此只是低着头,没有说话。迟念站起身,颇带着些玩味的望向秋瑀宸,“乔熳汐从前教训你的时候没教过要报数吗?重来!”迟念话才说到这里,迟慕瑀却突然回转过头,“父亲!”语声有些急,大概是不想父亲再提二叔从前的事。迟念笑了一下,心中有一瞬间的苦涩,迟慕瑀也是一阵内疚,忙伸手牵住了迟念衣角,却又放开了。迟念望着秋瑀宸,“打吧。”秋瑀宸再一次扬起了藤杖,“一!”迟慕瑀闭上了眼睛,心中又是内疚又是自责,硬挺着受了这一杖。“二!”秋瑀宸下手并不轻,迟慕瑀又直直跪着根本没有屏障,一下接一下得挨过去,等才数到六,迟慕瑀就忍不住掐住了自己大腿。他从来没挨过这样的打,迟念平时就算揍他也就是狂风暴雨的一阵,挨过了就挨过了,可如今一下一下得叠加着,就像永远也不会完一样。冷汗早已铺了满脸,却是强忍着不肯动一下。秋瑀宸看着他背上的一道道血痕,知道他总会撑不住的,于是狠狠地扬起了藤杖,接连就是三下扫下来,迟慕瑀不愿意身子向前跌,只能拼命向后仰,秋瑀宸才停了藤杖,人就倒了下去,又重新爬起来。秋瑀宸怕迟念因为迟慕瑀摔倒了又要重来,连忙又狠敲了一记,“铿!”的一声,正敲在他肩胛骨上,迟慕瑀倒吸了口凉气,秋瑀宸忙数道,“十!”迟念轻轻握住了秋瑀宸手腕,“你很急吗?路上没路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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