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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的路，走着也舒坦。李卫闻言笑笑，眼底孺慕染上来，只望着他干娘，道：&ldo;李卫老觉得您都把我给看白了。&rdo;&ldo;傻孩子……&rdo;顾怀袖忍不住叹气，回头这么一瞧，外头门开了，有了文士在外头站着，一封信递进来。她随口道：&ldo;拿进来吧。&rdo;青黛过来，将信封递上来，李卫在旁边看着没说话，只见着顾怀袖面目宁静平和，不起波澜。顾怀袖并没有避讳着谁，将信给拆了，一读便笑。顺天府尹庄孝之被人周道新弹劾，又有其师爷潘承举其贪墨白银一万两，庄孝之当晚便畏罪自杀，只言片语都没留下。干得还算是漂亮，如今周道新也该成为一枚钉子了。要紧的是，庄孝之不明不白地死，四爷也就不知道顾怀袖做过的那些事情了。她借了四爷的信物，办了自己的私事，如今庄孝之死了，便是她杀人灭口而已。外头那文士还没走，顾怀袖只隔着门道：&ldo;事情办妥，有你功劳，户部不日有调令，你注意着吧。&rdo;那人只一弯身：&ldo;谢夫人提拔。&rdo;说完，便已经离开。细看这人，不是当晚顺天狱外那潘承又是谁？谁没个野心？自己有野心，还不算是最本事，要紧的是能玩弄旁人的野心，驱使他人野心为自己效命。如今这些手段，顾怀袖使来是越发娴熟。她只把信封递回去，青黛找了个地方烧了，一会儿才回来。李卫从头到尾都只是看着，他自然觉出这里面有玄机，只是无法窥破罢了。顾怀袖只朝他笑笑：&ldo;我曾跟二爷说，非脸厚心黑不能成大道，可如今看着你，我才知……污浊之世，若有一人深谙厚黑之学，却不行厚黑之道，人人面厚心黑，独其胸怀坦荡正道直行，方是上上策。只可惜，我与他，都泥足深陷了。&rdo;&ldo;您又开始说李卫不懂的话了，什么厚啊黑啊……&rdo;李卫又挠头，实在是不解。顾怀袖忍不住弯唇，只道：&ldo;待你有一日功成名就，便知了。&rdo;&ldo;最初淳朴之世，不厚不黑，忽有一人又厚又黑，众必为所制，而独占优势。于是，人人争相效仿，众人又厚又黑，人莫能制，亦莫能制人。独有一人，不厚不黑，心正行直，则此人必为万人所敬仰，而独占优势。&rdo;顾怀袖晃着茶盏，看着李卫。人人都斗狠的时候，兴许只有那些个异类，能成大事吧？顾怀袖是万万想不到的，也许等许多年以后，她远离了功名利禄，才会发现，此时此刻的李卫，这个她无意之间认的干儿子，竟或成为她此刻昏昏暗之中独有的一星弱火。&ldo;你只管，由着你心底的想法活，干娘只乐见其成。&rdo;过日子李卫只跟着沈恙走南闯北，见识多了，也就没把什么儿女情长放在心上，兴许让他牵挂一些的就是沈恙、沈取，还有钟先生了，顾怀袖这里自是不必说。他笑嘻嘻地跟顾怀袖说话，也吃着下面青黛捧上来的茶果。顾怀袖也不说那些奇奇怪怪的话，只问他生意上的事情。有的话能说，有的话不能说，李卫尽捡着好听的说。两个人一直谈到了天色开始昏了，这才往府里走。李卫就在旁边送顾怀袖，一路慢悠悠坐在马上，跟在顾怀袖轿子后面走。眼见着要到张府偏门这边了，前面斜剌里出来个青衣小厮，又有一封信递上来，顾怀袖坐在轿子里看了，一句话也没说，便让人压轿：&ldo;落轿吧，眼见着天晚了，李卫你这里也进来用了饭再走吧，想来也许久没见。&rdo;李卫怔然了一下，只道：&ldo;今日是抽空来拜会您的，手里还有账册要给沈爷看，现下取哥儿应该在府上呢，我就不去了，赶明儿我来蹭您吃一顿。&rdo;顾怀袖听了，才是有些讶然，取哥儿在府里？她想到了张廷玉，又想到了这一对父子，顿时心底感慨万千。&ldo;那你一路上当心。&rdo;李卫得了话，这才打马过了偏门，出了巷子口，朝着长安街回去，一直出内城往琉璃厂附近走了。顾怀袖回头望了他一眼，忽然问青黛道：&ldo;这小子也眼见着长大了。&rdo;青黛道：&ldo;小卫爷是个有孝心的。&rdo;&ldo;我岂不知他有孝心……&rdo;也不枉白疼他一回，只是如今见着李卫行事，未必没带了几分沈恙的邪性儿，好在沈恙并没有让人人往他那样的歪邪路上走……顾怀袖想着，便已经入了府。前面人见夫人回来了，赶紧去了一群人通报，前后十来个丫鬟仆妇簇拥着，顾怀袖进了屋里换了身寻常衣裳，才去了后面抱厦里。张廷玉正神色如常地跟沈取说话，面上淡淡的模样，也看不出什么异样。顾怀袖来得巧，正好听见沈取说完了一句&ldo;内圣外王&rdo;，因随意地往张廷玉身边坐了，只笑问沈取：&ldo;难得回来一趟，怎的净被你老先生拉着问这些个无聊的话？&rdo;沈取瞧一眼张廷玉，却道：&ldo;先生问，儿子不好不答。&rdo;对张廷玉口称&ldo;先生&rdo;，对顾怀袖则自称&ldo;儿子&rdo;，这意思，不言而喻了。张廷玉自知当初有错，如今能见着沈取平安，也不在乎那么许多了，只是想起来的时候，到底多几分辛酸苦楚。&ldo;你回来便好，听人说你去了点禅寺，如今那一处景致还不错吧？&rdo;顾怀袖点点头，想起当初在点禅寺的种种算计来，也是一声笑：&ldo;去了便想起许多的旧事，时辰也合适了，叫人拜访吧。取哥儿是什么时候来的？&rdo;沈取道：&ldo;下午时候来的，也没坐多一会儿，要在京城待许久呢。&rdo;这倒是跟之前李卫给顾怀袖说的差不多。顾怀袖略略地笑过，三个人坐在一张桌边，看着丫鬟们布菜上来，也都没怎么说话了。石方走了，府里的吃食也似乎变得难以下咽起来，他留了一小坛用来泡茶的梅花梨花，如今顾怀袖也舍不得拿出来喝，吃着饭却也没了当初那样的享受，变得有些应付起来。府里厨子的事情，沈取也听说过，张廷玉更是一清二楚，如今也只有渐渐去习惯罢了。张廷玉瞧着沈取，见他也不挑食，不像他娘一样那样精细，道：&ldo;倒是个好性子。&rdo;沈取原没注意，这会儿才明白张廷玉说的是什么，他随口道：&ldo;吃什么都差不多，苦的。&rdo;药喝多了的缘故。他看了一眼顾怀袖，道：&ldo;倒是会馆那边有新来的厨子，淮扬菜是一绝，前儿廖伯伯说味道还不错，赶明儿我叫来给您尝个鲜吧？&rdo;顾怀袖搁了筷子，神情倒有些恍惚起来。她有些勉强地弯唇，却言：&ldo;最近是胃口不大好，哪里来那么多的讲究？倒是你，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吃食精致一些比较好。&rdo;&ldo;沈取记下了。&rdo;他点了点头，而后接了丫鬟用小茶盘递过来的茶漱口，净过手，这才端茶来喝。顾怀袖一望天色，叫青黛掏了怀表来看，酉初时候，便问：&ldo;今晚可还要去会馆？&rdo;&ldo;自是要回的，不过也不急在一时，外头人都伺候着。&rdo;沈取喝着茶，又想起桐城小兰花来，便没说话了。张廷玉插不上什么话，也不好说什么，索性坐在一旁听他们母子两个谈，心下是一片奇怪的平和。沈取说自己在各地的见闻，偶尔遇到好笑的，倒是也能逗这厅中伺候的丫鬟们笑出声来，顾怀袖只道：&ldo;闻说你前阵身子不大好，我认得几个宫里给皇上看病的名医，你何时得了空来，我为你找人看上一看，也好过每日里拿药伺候着，连个舌头都要给吃废了。&rdo;&ldo;两三月都在京中，娘什么时候寻了空，找了人，只管差人往会馆叫我便成，没个事的话必来。&rdo;沈取笑着，自个儿倒是自在。一时顾怀袖有些舍不得他，不过见天晚了，生怕路上误了时辰，便起身说要送他出府门。沈取也没推辞，便辞了张廷玉，绕过上房后头，踩着园径里才出来的嫩草，往仪门处去。半路上，顾怀袖叹了口气，只道：&ldo;你是不肯原谅他么？&rdo;&ldo;也不是。&rdo;沈取知道她问的乃是张廷玉的事情，有些事情哪里有那么容易，他笑笑，&ldo;您也别太担心……成了定局的事情，何苦想那许多？再说，张老先生一向是个能忍能豁达的性子，您心底未必是不恼他的。缘生缘灭皆有定数，我与他注定父子情分淡泊些……&rdo;哪里那么容易忘记？自己的生父几乎置他于不顾，如今能坐在一块儿吃饭，沈取觉得自己已经很大度了。&ldo;原我是个睚眦必报的人，如今倒觉得各人有各人的报应罢了。&rdo;&ldo;你心里有数，我也不说。&rdo;顾怀袖不干涉他的想法，只跟他一道走，母子两个并肩从园子里过去，后面丫鬟们远远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