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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do;……这，这实在是出乎奴婢意料之外啊……&rdo;瞧着都不像原来那个陆修仪了，居然颇有几分指挥若定的模样，甚有，甚有当家主母的风范呢。而且，当时皇后去得太快，是陆修仪留下来拖延了时间，皇长子才被顺利送了出去的‐‐虽然后来因为赵充仪那个蠢货，又害得安郡王妃不得不带着皇长子回来，但陆修仪的胆量，委实是……&ldo;女子为母则强……&rdo;皇帝轻轻感叹了一句，&ldo;如此，朕立她为后也放心了。&rdo;杜内监吃了一惊。虽然他早料想过，陆盈凭着生了皇长子，将来极有可能入主中宫，但却没想到就在今日，皇帝就如此明确地决定了这件事。&ldo;怎么？&rdo;皇帝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ldo;你早就料到还有今日，还装出一副吃惊的样子做什么？&rdo;杜内监真不是装的，但既然皇帝说是装的，那就肯定是装的了：&ldo;老奴只是没想到，皇上今日就定了此事……&rdo;皇帝哂笑：&ldo;于氏谋逆，罪及九族。朕不打算灭他九族，废一个皇后总不算什么吧？&rdo;这是肯定的了。岂有谋逆之家的女儿还做皇后的？只是‐‐太后怎么办？&ldo;可召太医看过了？&rdo;&ldo;是。太医说，是中风之症，大约‐‐也没有多少日子了。&rdo;太后当时一头栽倒在宗庙前头，那时可没有太医立刻为她施救，等到广场上清理完了，把太后抬回寿仙宫，再召太医来，已经一个时辰都过去了。&ldo;朕去瞧瞧吧。&rdo;皇帝默然片刻，还是叹了口气，&ldo;到底也是将朕抚养大的……&rdo;曾经，太后对他确实很好。寿仙宫里跟个坟墓似的，太后的心腹宫人已经都被锁拿起来了，新换来的宫人噤若寒蝉，走路都是小心翼翼的。太后躺在床上，口眼已经全部歪斜了，嘴角不时有口水流下，一只左眼半睁着，似乎在看什么，又似乎什么也没看。在旁边伺候的太医一见皇帝来，连忙跪下行礼：&ldo;臣无能，娘娘本就久病，中风又是重症，只怕……&rdo;就算中风不是重症，太后那是逆党，难道他还真要拿出全身本领把她救活不成？傻子才会那么干吧。皇帝低头看了看太后，慢慢在床边坐了下来。杜内监早将殿内众人都清光了，他自己退出来掩上门的时候，听见皇帝叹了口气：&ldo;母后抚养朕十余年，可有真正将朕当个人看？&rdo;太后眼皮微微动了动，显然是能听见皇帝的声音，只是无论怎么努力，都发不出声音来。皇帝看着她，淡淡地道：&ldo;母后一直觉得，朕是皇帝，就该对几个兄弟忌惮防备，就该对自己心仪的女子不择手段，就该对臣子肆无忌惮，就该泯灭人伦，兄夺弟妻，君夺臣妻，可对？&rdo;他的语气平淡，说的话却是一句重过一句。太后眼皮颤抖，竟然把左眼都睁大了，吃力地盯着他，嘴里也含糊地啊了一声。皇帝嗤笑起来：&ldo;到现在了，母后还觉得，朕是这样做的？&rdo;他讥讽地一笑：&ldo;枉母后将朕抚养长大，还不如一个蒋氏了解朕。&rdo;他似乎不想再跟太后说下去了，缓缓站起身来，&ldo;母后错了。母后自幼就奏请父皇，为朕寻大儒为师，教朕以圣贤之道，既然如此，为何又觉得朕会从圣贤书里学到那等无人伦之举呢？&rdo;太后的眼睛睁得更大，混浊的眼珠里居然透出些复杂的神色，说不清是惊讶还是后悔，又或者是别的什么。皇帝俯视着她，淡淡道：&ldo;母后实在是错看了朕。连蒋氏都知道，朕是个人。母后却不知道，这不知是母后错了，还是朕错了？&rdo;他掸掸衣袖，续道：&ldo;于家谋逆，母后身为于氏女，朕可念在十余年抚养之恩，仍保母后身后哀荣，但‐‐父皇想来是不想与母后同寝于地下的，如此，朕只好另择吉地安葬母后了。&rdo;太后的眼睛陡然睁得更大，似乎连眼角都要挣裂了。她是先帝的原配妻子，先是皇子妃，后是皇后，理当在死后与先帝同葬帝陵。现在皇帝不让她进帝陵，那么她即使死后仍以太后的名份下葬，又有什么用呢？&ldo;皇上‐‐&rdo;杜内监在门外忽然敲了敲门，&ldo;有人来报，皇后娘娘醒了，可是‐‐得了失心之症。&rdo;&ldo;失心之症？&rdo;皇帝哂然一笑，&ldo;她哪里还有心可失呢？该是安郡王妃所说的癫狂症吧？&rdo;&ldo;是是是。&rdo;杜内监立刻改口，&ldo;正是癫狂症。她谁也不认得，什么事也不记得，只说自己有孕了要养胎，吵着要保胎药喝……&rdo;那副模样，来报信的小路子都是一脸的难以置信。&ldo;朕‐‐&rdo;皇帝略一沉吟，又把后半句话咽了进去，&ldo;颁诏，废于氏皇后之位，贬为庶人。她既要养胎，就让她去冷宫养着吧。&rdo;他本想说去看看，可是话到嘴边竟然说不出来，这时候才发现，他与皇后，已经是相看两厌，到了难以容忍的地步了。有这个时间，他宁愿去看看陆盈，看看晖哥儿。杜内监有些犹豫：&ldo;皇上，皇‐‐于氏是否真的癫狂……&rdo;万一她是装疯呢？皇帝淡淡一笑：&ldo;不管她是真是假，都让她去冷宫里住着吧。&rdo;即使她不疯，他也没打算杀她，但这辈子，他是再也不想看见她了。&ldo;安郡王一直陪着郡王妃？&rdo;&ldo;是。&rdo;杜内监不知道皇帝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来，连忙答道，&ldo;已经让人去接了郡王世子过来……&rdo;安郡王真是啥都不管了，西北军也好，禁卫也好，或者外头还没有完全肃清的什么人也好，他是统统撒手不管，只守着妻子。若不是现在郡王妃不宜挪动，看他那样子大概早就带着妻子回郡王府去了。皇帝嗤地一声笑了：&ldo;他真是……也罢，朕也该学学他，走，朕也看看陆修仪和晖哥儿去。外头若有事报上来，就让他们等会儿，横竖这家还没抄完呢，也让朕享享这天伦之乐。&rdo;杜内监脸上不由得也露出了笑容：&ldo;是。皇上摆驾秋凉殿了‐‐&rdo;太后眼睁睁地看着皇帝走出去，整个寿仙宫又恢复成了原来死一般的沉寂。虽然窗外的天空是越来越亮，但在她模糊的视野里，一切却越来越暗，越来越黑。皇帝的声音似乎还在她耳边响着，一会儿是不让她与先帝同葬，一会儿是废后，一会儿又是诛灭于家，然而这声音也越来越轻，最后只剩下&ldo;天伦之乐&rdo;四个字在耳边盘旋片刻，也毫无留恋地飞远了……相比寿仙宫的死寂，秋凉殿现在却是热闹非凡，就连后殿里刚刚苏醒不久的桃华都听见了：&ldo;这是都跑来巴结陆盈了吧？&rdo;&ldo;自然。&rdo;沈数小心地将一枚蜜饯梅子里的核挑出来，将梅肉喂到桃华嘴里，&ldo;只怕过些日子她就是皇后了。&rdo;此时不巴结，更待何时呢？&ldo;也有来寻你的……&rdo;比如说，蒋梅华。如今宫里都在传说，皇帝早就发现了于家的反心，特地与安郡王定计，并请安郡王妃以假死为名入宫保护陆盈和皇长子。如今于家覆灭，安郡王一家子都是大功。安郡王本人升个亲王那是妥妥的，而桃华呢，本来就得皇帝青眼，现在又有保护皇后之功‐‐好吧，就算这什么保护皇后是胡扯，但新皇后可是她的闺中密友这总不是错吧？如此说起来，若是能巴上郡王妃，说不定比巴结皇后还有用呢。别人巴结郡王妃可能还远着些，但宫里还有两个姓蒋的呢。近水楼台先得月，不来的是傻子。&ldo;我不见她。&rdo;桃华厌烦地道。劫后余生，谁要见那些讨人嫌的人。&ldo;知道。&rdo;沈数又剔了一枚梅子出来，&ldo;我叫人挡了。还有，我已经派人去接岳父、柏哥儿和旭哥儿，这会儿只怕也该‐‐&rdo;他话还没说完，薄荷惊喜的声音已经在外头响了起来：&ldo;王妃，老爷和世子来了！&rdo;桃华蓦然抬头，帘子打起，门槛外面站了个小家伙儿，比着半年前长高了一大截，小脸也瘦了一点儿，正歪着头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她和沈数。&ldo;旭哥儿‐‐&rdo;桃华只觉得心里一阵酸软，若不是这半年经常有画像送进来，她怕都要不认识儿子了，想来儿子见了她也是陌生的。沈数也有些小心翼翼：&ldo;旭哥儿，还认得爹吗？&rdo;旭哥儿转动着小脑袋把两人都看了一遍，就在沈数已经忍不住要过去抱他的时候，他突然一下子自己爬过高高的门槛，干脆地绕过了沈数，迈着两条小腿像小炮弹似的冲到床边：&ldo;娘！&rdo;&ldo;哎！&rdo;桃华一把抱住儿子，感觉那个热乎乎的小脑袋紧贴着自己胸前。背后，有沈数温暖的怀抱拥了过来，而咫尺之外，站的是她的父亲和兄弟，所有的亲人都在‐‐哦，就连肚子里的小家伙儿，也不甘寂寞地蹬了她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