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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华总算能站起来了，只觉得膝盖疼得快麻木了不说，两条小腿也跟针刺虫咬一样难受，咬着牙才算能维持正常的脚步走到太后面前，却见宫女并没有拿凳子过来，显然是打算让她再跪着诊脉了。沈数从进来向太后行过礼之后就默然坐在一边，这时却忽然道：&ldo;蒋家虽说世代行医，但她一个女儿家，若说认点药材也就罢了，可懂什么医术呢，怕只是凑巧才治好了陆宝林的吧？若不是宫里太医误诊了，难道她还能治好肺痨不成？&rdo;皇帝笑道：&ldo;安郡王也别总瞧不起蒋家，至少她诊出陆宝林并非肺痨，也算有几分本事呢。&rdo;沈数一脸不相信的神情，起身把自己坐的瓷墩拎起来，往桃华面前一墩：&ldo;那就赶紧给太后诊脉，瞧瞧你到底有没有本事。&rdo;桃华抬头看了他一眼。沈数神色看着平静，可鬓角已经被汗湿透了，好像在太阳地里急跑过似的。想也知道，皇帝不可能来得这样凑巧，必然是听见了消息赶过来的。但沈数住在宫外，为什么也会一起出现？总不会也是听了消息赶来的吧？桃华在瓷墩上坐下。不管是为什么进宫，沈数现在递了这个绣墩过来，免了她继续跪着，已经是很够意思了。她还是应该把崔秀婉的事情给他再多透露一点才好……太后不悦地看了沈数一眼，并未再叫宫女给沈数搬坐椅，只是斜倚在座位上，纡尊降贵地把手伸了出来。桃华收敛起杂念，仔细给她两手都诊了脉，眉头不由得微微皱了一下。太后有些肝火上炎，脾胃也因夏日有些虚弱，可是并不应该有时常呕吐的症状，应该是食欲不振，不思饮食才对。&ldo;请问姑姑，太后是从何时开始呕吐的，那日的饮食与前几日可有变化吗？太后近日的饮食是否有所调整，以及近日所用的药方，可否请姑姑取来容我一观？&rdo;太后身边的宫女不防桃华会向着她提问，怔了一怔，看向太后。没等太后说话，皇后先哼了一声：&ldo;你哪里来的这许多问题，不是已经诊了脉了吗？&rdo;桃华立起身来，向皇后屈膝为礼，然后才道：&ldo;医者四诊，望闻问切，民女观太后神色，诊太后脉象，都不该有呕吐之症，因此疑心到日常饮食上，才要加以询问。&rdo;皇帝笑了一声道：&ldo;你这一套还挺像样子的，不过那日给陆宝林看诊，你怎么没问她的饮食啊？&rdo;他说得这样轻松，好像桃华给陆盈诊脉是件很正常的事似的。皇后忍不住道：&ldo;皇上，陆宝林私自召宫外之人入宫诊脉，这可不合宫规。&rdo;桃华连忙又屈了一下膝：&ldo;回娘娘的话，民女与陆宝林在无锡时是旧识。臣女并非应陆宝林之召而入宫，本是随着伯母来探望姐姐的，听说陆宝林病重，本想着见最后一面……&rdo;&ldo;是吗？这么说你医术着实高明啊，比太医都强了？&rdo;皇后心里不痛快极了。本来看着就要自生自灭的陆盈，现在居然快要好了，眼前这个蒋三姑娘真是多事！&ldo;并不是民女医术比太医们强，而是男女有别，太医们只能给娘娘切脉，及询问日常病情，可却不好仔细察看娘娘面容身体。而民女仔细看过陆宝林的咽喉，并贴在陆宝林后背上听了她呼吸的声音，这才确定的。太医们不能这样做，所以辨起症来更为困难一些。&rdo;这会儿宫女已经在太后的示意下将药方都取来了，桃华正一张张看着，外头已经有小宫女端了碗药进来：&ldo;太后娘娘，该用药了。&rdo;太后的眉毛顿时皱了起来，抬手掩住嘴，干呕了一声，惊得宫女们纷纷上前，连皇帝和皇后也忙着过去抚背的抚背，送水的送水。桃华忍不住看了一眼那碗药，低声问宫女：&ldo;这是什么？&rdo;&ldo;是治太后眼疾的。&rdo;宫女是太后的心腹，虽然知道太后是有意要为难这位蒋三姑娘，但更盼着有人能治好太后，遂也仔细地回答，&ldo;太后从今年新年开始，眼睛有些昏花，还会迎风流泪，后来一至夜间便视物不清，召了太医来用药，渐渐好了些。只是近来心绪不佳，这眼疾又重了。&rdo;桃华点了点头：&ldo;肝主目，肝火上炎，便会影响双眼。&rdo;一面说，一面找出了治眼疾的药方看着，&ldo;太后服此药已有好几个月了，之前可有影响吗？&rdo;宫女明白她的意思，马上道：&ldo;没有。太后服此药效果一直不错，并没有呕吐之症。&rdo;看这药方里也的确没有什么会特别刺激胃肠道的药，桃华一边把药方全部看过，一边观察太后的表情，同时问道：&ldo;太后第一次呕吐是什么时候，当时有发生什么事吗？&rdo;宫女顿时为难起来。太后第一次吐，当然是被黄公公气的，只是这话怎么好说出来，只得含糊地道：&ldo;太后当日有些发怒，用药不久就吐出来了……&rdo;桃华立刻追问：&ldo;太后为何发怒呢？&rdo;这下宫人更不好回答了，只道：&ldo;也是底下人不懂事，惹了太后生气……&rdo;太后将治眼疾的药皱着眉喝了下去，转眼看见桃华正拿着药方在一张张地琢磨，忽然觉得一阵恶心，没来得及转头便哗地又吐了出来，桃华离得近点，也被吐了半身，一条裙子上全是污物。宫女们都惊呼起来，有人上前给太后抚背，方才说话的宫女便对桃华道：&ldo;蒋姑娘且换件衣裳‐‐&rdo;她话还没说完，桃华已经急步上前，挤开一个小宫女，拉住了太后的手：&ldo;容我给太后再诊诊脉。&rdo;现在太后正在呕吐，这是难得的发病时机，正该看看脉象有没有什么变化。中药熬出来的味道本来就不怎么好闻，又是喝下去再呕吐出来的，气味刺鼻。现在正是盛夏时节，桃华穿的衣裳少而薄，一条裙子连同里头的绸裤都被太后吐出来的药打湿，粘粘地贴在腿上，散发出难闻的味道，连一旁的小宫女都忍不住转过头去。桃华却像根本没感觉一样，只管托着太后的手，仔细给她诊脉。皇帝站在一边，看着她竟有点出神。皇后也不由得仔细地打量她，忽然仿佛想到了什么似的，目光微微闪了闪，不但不上前来服侍太后，反而稍稍往后退了一步，换了个方向仔细端详桃华。这一切桃华根本没注意。沈数原本也在看着桃华出神，但他站得略远，众人都在他的视野之中，皇后在众人都挤着向前的时候反而退出来，便引起了他的注意。只见皇后看了桃华几眼，又移动了一下位置，几乎是站到皇帝身后去看，而后脸色就慢慢沉了下来。沈数将这一切尽收眼中，心里正琢磨皇后这些举动的意思，就见桃华皱着眉头放开了手，询问太后：&ldo;娘娘可觉得有什么不适吗？可有腹痛？&rdo;太后吐过一通，也弄得全无精神，没好气地道：&ldo;没有。只是突然就觉得恶心作呕。你这一身的气味，快去换衣裳吧。&rdo;又对皇帝道，&ldo;我也要去歇一会儿了，皇帝只管去做自己的事吧。&rdo;说着，便由宫女们簇拥着往后殿去了。小宫女上前来，正要引着桃华去更衣，皇后突然尖声道：&ldo;蒋三姑娘，你可诊出了太后的病？&rdo;桃华尚未答话，皇帝已经微有些不悦地道：&ldo;母后让她先去更衣，这般气味，如何还能回话。还不快去！&rdo;最后这一句却是对小宫女说的。桃华进宫可没带替换的衣裳，只能在偏殿换了小宫女的衣裳。这小宫女年纪与她相仿，个头却矮了一截，衣裳穿在身上露手露脚，也只得勉强凑合着过来答话。这会儿皇后已经在座位上重新坐了下来，冷冷地盯着桃华，嘴上却向皇帝道：&ldo;皇上前朝还有事，就先去忙吧，这里有臣妾呢。&rdo;皇帝却同样稳稳坐着不动：&ldo;朕也惦记母后的病情，少不得要听一听。&rdo;随即不等皇后说话，就温和地向桃华道，&ldo;你方才给太后又诊过脉，可诊出了病因？&rdo;桃华摇了摇头：&ldo;太后即使在呕吐之时，脉象上也看不出有什么不对。&rdo;事实上，太后除了脉象虚弱一点之外，基本上没有什么大毛病，能诊出来的也就那么两样‐‐肝火上炎，脾胃略虚。前者是因为心情不畅，后者是老年人在夏季常有的表现，都不足以造成她这样日日呕吐。&ldo;就是说你根本什么都没诊出来了？&rdo;皇后提高了声音，&ldo;那要你有什么用？&rdo;又不是我自告奋勇要来给你们看病的……桃华腹诽着，却只能跪了下去，&ldo;民女自知才疏学浅，并不敢与太医们相提并论。&rdo;皇后倒噎了一下。太医院的院使都没诊出太后的病，桃华诊不出来似乎也是理所应当的。她刚想再说一句什么，皇帝已经转头问道：&ldo;是谁在太后面前提议让蒋三姑娘来给太后诊脉的？&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