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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试结束,卷子弥封完毕后,已到了戌时三刻,掌卷官将卷子悉数送往东阁。
东阁灯火通明,读卷官们早早候在此处。
读卷官官位颇高,非执政大臣不能任,由此亦可见殿试在于遴选执政才能,非锦绣文章而已。
今年的殿试,首辅楼阁老任执事官,次辅沈阁老任总读卷官,余下有六部、都察院、通政司、大理寺正官和詹事府、翰林院堂上官等十余人为读卷官。
楼阁老拱手道:“辛苦沈大学士,辛苦诸位大人了。”阅卷工作彻夜开始。
时间颇紧,今夜、明日阅卷初分一二三等,后日文华殿沈阁老拟定前十之卷,其后是呈圣上评阅定下最终名次、乾清宫小传胪,最后是太和殿传胪大典。
前后不过三日而已,大有快刀斩乱麻之意。
读卷官们身居高位,个个皆进士出身,又从事政务多年,判读文章好坏自然是游刃有余。读卷官们需要将分到的卷子仔细通读完、分级,将一等卷举荐到文华殿,作为一甲的备选卷。
沈阁老作为总读卷官,需要把三百零三份卷子全部通读一遍,从自己属意的卷子和举荐上来的一等卷中遴选十卷,与首辅商议后,送往御书房。
一夜挑灯夜读,灯芯燃尽,东阁翻阅声不止。
孰高孰低,每个读卷官都有自己的想法和标准,考生与读卷官政见相合则易受举荐,相悖则易落于下乘。
裴少淮的卷子流入到通政司正官余通政使手中。
余通政使读完一遍,忍不住又读了一遍。通政司负责奏报四方臣民建言,申诉各地军情灾情,他作为正官自然能领会到文中的切切爱民之心。
他虽欢喜文章见解却有些犯难——文章近乎是直谏,放胆指陈朝政,在殿试文章中显得“独树一帜”。
独树一帜可以是出众,也可以是出格。
余通政使思忖了片刻,最终落笔写道:“殿试间行文不受拘束实属不易,放胆直言秉持忠直,书生意气难能可贵,荐为一等卷。”
总归他推荐上去,还要经由文华殿沈阁老再审,他没有过多顾虑。
余通政使推荐此卷,也颇有些私心,此学子正直敢言,很适合通政司“陈情建言”的职务,是个好苗子。只要他推荐上去了,即便入不了前十,至少也是金榜前列,留京无虞。
……
殿试次日午后,文华殿,沈阁老悬臂执笔,迟迟未能落于纸上,墨汁垂于笔尖,将滴未滴。
初步阅卷完成,三十余份卷子摆在沈阁老案上,只能推选十卷上去。
难的不是如何挑选出十卷,难的是如何安置他手里的这份“直谏”卷。
沈阁老刚主考了会试,无需拆下弥封的纸套,根据文风他也能猜到文章出自何人之手。依沈阁老对圣上的了解,直谏并无大不妥,这番见解也颇合圣上的政见,他大可以直接把此卷列为一甲之选。
令沈阁老犹豫的是那股似曾相识的文风——主次分明,粗中有细,锋芒藏而不露。会试时他只是猜测,在知晓裴少淮曾游学江南以后,这种猜测近乎得到证实。
裴少淮应该得过邹阁老的指点。
“指点”二字足以将这个青年学子划为某一派系。
沈阁老心中推算着,倘若他将裴少淮的卷子直接列为一甲之选,或是列为十卷之选,送到首辅处会如何,送到圣上跟前又会如何。
沈阁老想到,楼阁老已经不经意跟他提了两回谢英晟这个名字,谢英晟会试居于第五,是个学问十分扎实的。又想到近来朝堂上的一条流言“翰林多济水,朝士半河西”,楼阁老和谢英晟正好是河西济水这个地方的。
综合考量后,沈阁老有了主意,他拆开三十份卷子的纸套,再结合会试的名次,选出了十份卷子,排列好顺序,附上名单,叫来监临官,道:“此为一甲和二甲前七的备选卷,送至武英殿给楼阁老过目。”
“是。”
……
第三日早朝后,乾清宫内东侧南庑御书房内,到了圣上御笔亲定三名次第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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