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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画儿虽非二米真迹,到底也是难得的,那冯紫英送来时就混说什么“王爷风雅人,赏风雅画儿”,惹得我在宫里倒兴致起了,真以为自己是个“风雅人”,要题咏个一词半阙什么的,想着这几日秋雨本就淅淅沥沥的,这又是《秋雨》图,若能咏和上“秋雨”二字,岂非应景,瞧着窗外,搜刮了半日诗意,倒得了一句,你们几个亦都是诗书才女,倒替本王品评。”
众人一听,这书房里如今众美,除了凤姐,其实个个都识得几分诗词之道,只是自知难以与薛、林、妙、云四人争先。只除了黛玉等人自有别样风流之外,旁人皆以为这诗词歌赋一道,虽风雅,却实在非是女儿家之本分,自贾府巨变,众人自豪门小姐,一昔沦为侍从,以才情技艺取悦王爷之人,这等诗书闲情,自然也渐渐淡了。在探春、迎春等人有时甚至想来,以自己这等身份,如今侍奉王爷,吟诗作对似有不妥,可往昔的才情与雅兴,又岂是能全然忘却的。只是毕竟宝钗博学、湘云痴憨、岫烟素雅、探春机敏、李纨古朴、可卿风流、便是迎春、尤二姐、尤三姐等人,亦自持略通此道,吟风弄月等闲事体。此时弘昼忽然说起品评诗词来,不由都略略心动,这既合了为奴者逢迎主人之趣,又多几分往日大观园吟诗作词唱风弄月之雅,一时都支起耳朵,恭敬好奇静静无声侧耳细聆,都愿意听听这位当今五王爷,风流倜傥之雍正幼子,自己之终身依靠,能吟诵出何等奇诗妙句来。
弘昼似乎亦是兴起,都忘了左拥宝钗,右有玉钏在侧,斜抬着头,微微一摇,仿佛在聆听窗外秋雨敲檐之音,半晌,方托长了声调缓缓吟道:“夜……凉……如……水……”
众人都痴痴瞧着这风流王爷,候着他吟诵下去,却见他半日只是闭目只是摇头晃脑,并不继续,连可卿亦忍不住道:“……主子……没了?……”
弘昼一睁眼,瞪着可卿,猛地一笑道:“没了……半日,就想到这么一句。”
众人先是一愣,身后小月头一个掌不住了,噗嗤笑出声来,众人见弘昼如此一副懊恼逗趣之态,全不似平日高高在上冷峻之态,倒多了几份滑稽,才知王爷玩笑,一时都几乎忘记了尊卑上下,不由得个个或是抿嘴转头,或是弯腰娇颤,都哄笑起来。连凤姐亦笑得娇肢乱颤,口中连连啐着。那湘云已经是笑得肚子疼,若非顾着人多脸面,都要倒到炕上了,只咯咯了半日,喘着道:“主子……果然不凡……倒是好个……一句诗翁……”
才讥笑出口,她到底不是无脑之人,便觉着自己是否调笑过分,偷偷怯怯瞧了弘昼一眼,不想弘昼丝毫不怪罪,只逗趣地看着自己,才缓缓红着脸道:“主子……云儿失言了……是主子逗得云儿……”
弘昼亦是哈哈大笑,看着湘云粉嘟嘟羞答答之脸庞,此时被室内暖温熏得一片殷红,那略带三分胆怯之娇羞,不由看着更是喜爱,一把上前,拉着湘云的小手,就便拖近怀里,笑道:“失言个啥……这大观园就是本王的行宫……既在家里……本来就是说说笑笑……其实本王也知自己诗才有限,不过是兴起凑趣罢了。”
众女见气氛如此活络,都笑着凑趣说着不敢。凤姐更道:“主子最好逗我们,又是诗啊又是画的,我连看着听着都是个懵懂,主子还说自己没才情,那我更成什么了……到现在我也没弄懂。这秋天下雨,冷飕飕的,我只想着烧烫了炕好暖暖身子,别潮了被子晚上还睡不安稳,只管还写它作甚什么……主子既然说个甚么夜凉如水,我就给主子补一句‘这时节,夜凉得如水,真难眠’可成?……”
众人又是大笑。那尤二姐老实,只道:“主子必有好句子……却是不曾写得出来罢了……”话才出口,便觉得自己这句话味道却是不好,竟然带了几分不妥之意,红了脸想要弥补,却也不知说什么好。
探春笑道:“其实谁又是神仙,能随口吟出甚么千古妙句来,那都是谬传。其实夜凉如水是起词的好句……主子是逗我们呢……就不知主子是本想填个什么词格?”
弘昼抬眼瞧她,论起来,这探春颜色身材,容貌气质,亦是园子里头一等的。她聪慧灵秀,才情不凡,以往在园中也是颇为出众,只是机缘巧合,弘昼此前未多留意于她。如今见她进屋褪了大衣裳,头挽百合髻,发端上用白色绒线绑定,挂着两个尾鸾绒球,身穿墨色贴身锦锻棉袄,勾得彩缎镶边,内里一件水绿色织棉罗衫,腰际亦用一条绒绳腰带绑定,下身是莲步长裙,内衬着水绿色的裙裤,眉微黛却俏分月牙,唇一点自粉润如妍,香腮似桃,星目如梅。虽然一身秋衣暖裹,除了一对素手,半幅秀颈,更不见半点肌肤外露,却是被棉袄裹得身量玲珑,体态婀娜,少女身形虽不是丰乳肥臀火辣之态,但是小腰儿在被这秋装裹紧下,竟然尚只有一揽之细,倒更显得胸前两道微起曲线,玉股一面舒展之圆,惹人看得心头不禁泛起一丝欣赏与怜惜。弘昼心想,这探春才情与姿容皆是上佳,日后定要多些相处。
弘昼便笑着道:“却是想填个‘雨霖铃’的律,探丫头,可有好的续下去?也要咏秋雨才好。”
探春见弘昼问,低头思索片刻,才轻声笑道:“奴婢哪敢在主子面前班门弄斧,只是既主子问,我便勉力一试,接句‘看雾润苍穹,云舒玄象’可好?”
宝钗、湘云等都说好,李纨见凤姐不解,亦在凤姐耳边略略解说了。弘昼亦笑了,随即道:“好是好,只是这画用意是‘有秋则无秋,有雨则无雨’之意,若是用了‘雨’字或是‘秋’字,岂非俗了,换个字才好……”
众人都低头思索,弘昼见众美凝眉,唯有宝钗只是低头浅思,知她必是有所思得,笑道:“你们也莫想了,难得今日高兴……你们自然是要奉承的。我们何不就鼓起兴来起一诗社,就咏这‘秋雨’二字,能者还可取这‘秋月夜雨访兰若’之古句,诗也罢,词也罢,不限律,只一条,不能用秋字,亦不能用雨字,却要有这秋雨之意……”
众人忙都谦辞道这却难。弘昼见众人脸嫩,便摇头道:“嗨……本王跟前……你们只需好好伺候奉承,倒不用这般谦逊。都说了,伺候本王,用心自是关键。你们的才情若能展现,本王自会更加赏识。否则,只是空有其表,便失了韵味。”
众人听了,虽仍觉羞涩,却也知晓王爷的意思,只得低了头,细语蚊声答着一片是。
弘昼却是调笑性质正浓,笑着接着道:“这么着吧,这屋子里,四个奴儿平时不做文章,自然是做不出来的,也不强求她们,就伺候大家笔墨。凤丫头平时管家,也不在这诗词一道上用心,今日权且饶过她。其余做不出来的,就罚……就罚今儿晚上陪侍,为本王斟酒布菜,共享这秋夜之欢。”
众美都脸蛋微微泛红,心中滋味复杂,更莫提人群中之探春,尚是清白闺阁少女,听了这话,心中难免羞涩紧张。连那湘云等天真烂漫之人,都心下一酸,似这才想起,自己已非往日侯门闺秀,只在深宅大院里吟诗作对,只兴雅致之礼;如今身份已变,虽仍可吟诗,却难逃这王府中的诸多规矩与侍奉王爷的命运。那尤二姐、尤三姐更是不经意地略略后退了半步,她们本就出身不同,于诗词一道本就不精,又深知自身处境,生怕在这等场合出丑。
只众人心下虽苦,都不敢太带上了颜色,既然主人有问,只得奉承。弘昼却是兴致很高,只管唤鸳鸯、金钏儿、蕊官、玉钏儿去伺候取笔墨纸张来,忽然想起,转过头问凤姐道:“这四个女孩子便是你为本王选的贴身侍婢了?倒是妥帖……”
凤姐见问,想起适才晴雯之事,亦不知如何答对,才含糊答个是字。却见弘昼眉头一皱,又问道:“奇了……玉钏儿是原本就在这里伺候……那怎么只有三人?我记得那日本王还点过个谁的?”
凤姐见问,知道瞒不过,只得含糊道:“是……是怡红院里的晴雯丫头,只是那丫头脾气暴些个……就……没许她……其实玉钏儿这丫头却好,年纪虽然小,本来和她姐姐就一处……”微微抬头,见弘昼脸色一变,忙轻声道:“……主子……若主子还要点那晴雯贴身伺候,奴婢这就去传她……”
弘昼见凤姐如此言辞含糊,不由眉心一锁,心下便有几分不快,隐约猜到几分缘由。他如今不比往日,如何能忍耐园中女奴再有抗拒之意。这“贴身侍婢”一职自是要伺候自己起居,自己既然要在园中过冬,自然要选可心的人,这一层上,凭是贴身侍婢也罢,园中丫鬟也罢,便是这凤姐可卿这般尊贵人儿,自己如今已不愿只是简单地吩咐差遣,而是要她们全心全意、费尽心思地侍奉,以显自己的尊贵与威严。论起来这贴身侍婢一位,该是园子里许多人求之不得的美差,如何自己点了一介奴儿,竟有驳回之理。虽然凤姐未曾说得明白,只是凭她究竟是什么原因,自己在园子里乃是金口玉言,予取予求之尊,岂能容之。
才要追问发作,却见金钏儿已经和鸳鸯笑着自西边千墨珊瑚格中取下几方扬州贡来的桃花白玉雪浪笺来,笑吟吟打着招呼分给众女,蕊官自那桌上的珊瑚笔架上取下枝枝小楷狐毫管笔,递给众人,众美一一取了,或三两一群,或独自凝思,或持笔咬唇,或托腮凝眉,房里略略安静下来,少了适才欢愉嬉笑之声,却果然多了几分群芳弄墨之雅意。连那可卿,亦少了几分平日之风流神色,只是伏在案几之上,嘴里咬着笔管之头,皱眉苦思,只偶和身边的探春小小议论几声,竟然是分外的娇憨可爱,亦不知能否对应这“秋雨”之题。弘昼见此情景,心中的不快也暂且压下,只是笑着继续道:“玉钏儿去点根鹤顶香,香尽了就看你们的诗稿。既然要你们做诗,也不白做……你们若做得出来……本王也自填完这阙雨霖铃……”
小月却不通诗词,只见主人如此有兴致,玉钏儿又在主人身侧,要起身去点香不便,便笑着摇摇头,按在玉钏儿肩膀,只命她继续陪坐,自己去点了那香炉里的香。
弘昼其实无甚诗才,不过是平平仄仄平平仄的拼字之才罢了,只是他如今坐拥这一府美人,能与这等才女们谈诗论词,亦觉着风雅有趣,若是能赏其佳作又能品其心意,更是觉着愉悦。便将晴雯之事暂且搁下,只命众女只管作来。
众女到底不敢违抗,更何况适才弘昼有那要求“做不出来,就罚晚上侍奉”,虽不知王爷是否认真,总不好让人瞧着自己故意不做,落个敷衍之嫌,便更是搜肠刮肚,只是要应个景来逢迎便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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